《红木视界》:提起清式家具,其中的三大流派广作、苏作、京作各自有哪些特点?
濮安国:这我在一些报刊或杂志上都发表过专论,早在我二十年前出版的《明清苏式家具》专著中就有详细的论述。这里简单的再说一下,相对于京式家具和广式家具,苏式家具更多地保留了明式家具的传统。广式家具更多地接受了外来文化的影响,包括建筑在那时的广东地区也都出现了西洋化的改变,很多雕花如西番莲等都与西方的图式有着某种联系。所以在那个时期,广州地区的出现了一种新的装饰风格,在工艺美术史上是十分鲜明的。如工字枨、羊腿足和鲤鱼肚牙板等都是广式家具的特征。而北京,因为京官多、贵族多,常追求侈华、富丽,家具形体复杂、用材考究,藉以体现他们自己的身份。从文化层面说,广式家具和京式家具也都有各自的特点,广式家具有创新,不墨守成规,趋向迎合时代的需要;京式家具用料讲究、取材丰富多样,形体庄重,这些皆是可取之处。
《红木视界》:即便如此,清式家具也无法成为中国传统家具的又一个高峰?
濮安国:从整个家具历史上看,对明式家具和清式家具进行比较后会发现,京式、广式、苏式都在产生变化,其章式外表似乎都在迎合时代生活的需要,但没有朝着更高的方向走:明式家具之所以成功,首先是材料的革命。明式家具之前是什么?是几千年的漆器家具。从漆器家具到硬木家具,这是造物史上一次带有根本性的重大的创造发明,所以它才能取得中国家具史无前例的成就。
站在美学的理论高度,创新红木家具
创新是一个时代的呼声,但如何创新却又是一个时代的迷茫。未来,中国红木家具将走向哪里?能否创造出新的辉煌?在濮安国老师看来,从美学的理论高度出发,虽然创新的难度不言而喻,但未来尚可预期。
《红木视界》:红木家具在未来能否朝着更高的方向走下去?
濮安国:中国目前缺少对传统家具理论的研究,家具如果失去了精神指针,美的形式便就无法产生出意味,材料的科学使用、产业的文化特征、造型的时代特色都将出现许多问题。这一些让现在做红木家具的老板去担当很难,但他们的下一代是有文化、有想法的,他们希望将中国红木家具和现代生活结合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做得好,红木家具也许就会造就一代名副其实的大师。我们现在缺乏设计大师,许多东西都是照抄古人的,或者把古人的东西改来改去。现在是需要培养设计人才的关键时候,需要有专业机构,要研究与生产相结合,逐步实现超越。
我一直反复强调,要改革,要创新,改良主义要不得。改革是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材料、工艺、设计,如何能使红木家具在新的生活环境里满足物质生活需要的同时,又滿足中国人民新审美的需求。
《红木视界》:创造出新时代的家具似乎是个很有难度的大命题。
濮安国:当前中国红木家具的发展处于一个瓶颈口,大家都体会到要改变,但为什么总变不好?从个体角度看,有些家具已经在改变了,但变得不够成功。中国家具不论是否用雕刻、镶嵌作装饰,形体发生什么变化,其根本的关键是在形体功能与传统文化的结点上、美学意识物化显现的效果上,这恰恰是当下缺少艺术创造力的造器者无法认知到的。
中国家具是框架结构,作为人类造物艺术领域里的一大发明,至今依然是它至善至美的民族特色,今天北京的鸟巢是用框架结构科学建造的一个范例,只不过使用了金属材料,通过结构的框架形式释放出了一种赋有时代感的美的讯息,并得到了世人的称赞。但跟明式家具比起来它仍有不足之点,明式家具的踏步床,上千个部件拆开了运到异地还能组装起来。鸟巢可以么?看问题要看事情的本质。鸟巢从本质上是吸收了我们中国传统建筑、家具构建起来的框架式构造,而且产生出了新颖的时代情绪。相比之下,中国人更应该看到明式家具框架结构的科学性及其几百年以来沉积而产生时代局限性,这就需要我们也去突破去创新,让它生发无限的新的生命力。
《红木视界》:除框架结构外,还有哪些是需要我们深入研究的?
濮安国:除框架结构外,还有很多东西都要去研究:线条、线脚、造型、榫卯、形态、观念等。对于明式家具,我们如何从文化、艺术、科学的高度,对它形成一个全面的综合认识,这需要借助于理论,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例如我写的《明清苏式家具》一书,是通过对苏式家具的系统研究、论述,才让人们认识到了苏式家具有着一个相对完善的体系的。对于明清家具,特别是明式家具的研究,一定要在更广阔的理论范畴和更高的起点上去重构,需要进一步树立起一个完善的科学系统,去将中国家具推向新的高峰。
《红木视界》:理论研究会对红木家具的创新发挥怎样的积极作用呢?
濮安国:现在有一些所谓的中国新概念家具,我是很难接受的。做一把椅子,一半儿圈椅,一半儿扶手椅,这不能称为创新,只能说是不伦不类。为什么现在要提倡明式家具的创新和发扬?因为我们要有民族性,没有民族性就没有世界性,创新的时候不能忘记了本源。国外有很多家具是新颖的,很美,但是人家的,我们可以拿来使用,但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要有继明式家具后之更灿烂的中国家具。
从理论的高度把握创新,这样才能有深层次的理解,只看表面现象,盲目扩大生产,很容易出问题。中国家具现在处于一个需要创新的关键时刻,这里面的难度有多大?我自己也搞过设计,很有体会,理论似乎太深奥了,创新实践同样深不可测。中国传统家具不是画出来的,或是形象地计算出来的,是科学与艺术的结晶物。中国家具设计是一门深厚的工艺学,而关于这方面的著述还没有,有人能把它写出来,那又会是一个学术研究的巨大成果。虽很难,如何通过深入总结研究,希望总是有的。
《红木视界》:这种难度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濮安国:明式家具的顶峰太高了,先要爬上去,继而超越。不仅要从艺术、科学、历史的高度,对明式家具有深刻理解,更需要有研究人员、设计人员、企业家等同心协力,在生产中,在造物的实际中去加以体现。
另外,西方家具的发展又远远的走到了前面,而我们的迟后同样会让我们感到艰辛。
再有,红木家具的创新不是靠个人实现的,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首先,要为设计人才提供条件和发挥的空间,要壮大我们的设计队伍。目前一个红木企业产品的水平,基本上是厂长业主的水平,说不上有什么设计。更有消费者的诉求,同样要提高。
度,复兴“文人家具”
文人的参与,曾直接推动了明式家具走向世界瞩目的巅峰,而今日,越来越多的高级知识分子开始干预家具的制作过程,他们以消费者的身份,使企业被动做出迎合需求的改变。或许,正如濮安国老师所言,未来,文人家具的潮流一定会到来,而且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