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夹头榫书案、四面平式书桌是明代晚期到清代中期中国书房家具中出现最多的两种书桌形式。夹头榫书案稳健隽永，四面平式书桌文质清新，各具风采。两种完美的艺术造型，表现出明式家具“简洁质朴”风格的两种个性特征和文人书房家具以“静”为美的审美境界。
关键词：明式 书桌 稳健隽永 文质清新
今天，我们从现存的明代晚期到清代中期的家具实物中，不难归纳出明式书桌家具的典型式样，如夹头榫书案和四面平式书桌。它们不仅在比例尺度上有别于厅堂卧室生活使用的家具，适合于书房中的书写绘画，而且它们在满足读书使用功能的同时，为构建宁静素雅的古代读书环境，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其鲜明的艺术表达，不仅共同反映出简洁质朴的明式风格特色，成为明式家具中的经典，同时刻画出鲜明的审美个性，取得了令人赞叹不绝的人文内涵。
一、稳健隽永的老花梨木夹头榫书案
南京博物院收藏一件明代老花梨木画案(图2) 我国著名明式家具研究专家濮安国教授曾描述说：“案面面梃平线压倒棱线，圆腿直足，牙条牙头平直光素，呈狭长形，两侧腿间安直档两根。一足上刻篆书铭文，可知是明代万历年间苏州制造的细木家具传世实物。画案面心铁力木，与花梨木边抹衬映出‘文木’特有的色泽美。此案造型稳健隽永，每个部件的用料尺寸、制作工艺也格外讲究，是文人用具中的一件典型代表作。”[1]226
经过仔细分析，该书案依据功能需要，其大小尺度设置精到，案面长、阔、高分别为143厘米、75厘米、82厘米，与现代人体工程学十分一致。适度的尺寸比例极其符合美的规律，整体造型显示出不张扬、不霸气的文人特有的意味和情趣。从此案的腿足粗细与案面边长的对比关系中，可见案腿的润圆雄健和案面的稳健劲挺，都显示出了隽永的平稳感与平和轻盈的睿智，从而刻画出了此书案的精神气质。圆腿与椭圆枨的运用，使案桌增添了变化，长方形的造型与圆材构件地结合，更丰富了书案的形式感和造物形态的意匠，进而使书案在质朴之中似蕴含着一种丰韵。除此之外，该案再无其他多余的繁复装饰，但在书案的腿部却刻上了一首诗铭：“材美而坚，工朴而妍，假而为凭，逸我百年”，（图3）这“字迹圆浑自然，清心婉约”，［2］67道出了家具主人对它的爱不释手，并与之亲密无间情感交流。在如此人主物事的关系中，不能不令我们今天仍然赞叹不绝。
该书案之简练质朴，在完成自身功能构架的同时注重结构本身的形体美、内在的组织美和材质的自然美；此书桌老花梨木颜色不静不喧，木质纹理若隐若现，案面板铁梨木则深沉而坚致，通过对比则更加相得益彰。这家具不仅表达了文人对造物理念和深切感受，更反映了时人心灵物化的真实情怀与寄托。由此可见，这样的书房家具以稳健隽永的个性形象，表迏了古时文人在简洁质朴、坦然至之中去营造了一种优美、一种安宁，对这种氛围环境的追求，无不凸现出了古人静心潜读，孤芳自赏的人文精神。
二、文质清新的老花梨木四平式长条书桌
这是一件原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收藏的反映另一种不同形制和式样的书桌。 (图5 )。此桌面框“打槽嵌板心”，镶平面做，外形呈“方楞出角” 形状。面下牙板与面框边缘平齐，浑然一体，形象表现得极其简朴而单纯，形体显得十分典雅而优美。桌子高挑的四腿上部由牙板联接，与边抹作三角攒尖，内角处则略呈圆弧状；腿足顺势直下，由上而下渐细，至足端挖出内翻马蹄，如勾勒状。以“线面相合”，内外相生。该桌整体效果在自然和谐的微妙变化中独具匠心，表现出了文质清新的美感特征。
经仔细观察，不难看出此桌在素雅洁净、朴质无华的独特造型之中，更显其优质木材的纹理光洁和文脉细腻，加上褐色斑纹与淡黄色调的对比，更展现出了耐人寻味的意趣。腿足与勾勒出的自然空间，虚实相生，形体与自然形态的融合，给人传递出一种似空谷足音的安详。这种结构实体与自然空间在淋漓尽致的交融中，渗透出的挥之不去的苍劲与永恒的生命力。而此时牙板与腿圆角相交结处的自然而圆润的微妙变化，更显示出造物者的智慧，从中散发了无比的温文尔雅的气息。
而它最闪亮的特色，更是它由上而下渐细的四腿与足端内翻马蹄的微妙微俏。面长跨度有效的衬托出桌腿的高挑和修长，桌面与其下宽阔适度的牙板结合，增强了桌面的视觉美感，不仅使得腿与面的更加有效地结合，使书桌的结实稳固。同时桌腿发生的变化，在空间和实体的虚实对比中使人感觉到一种力的运动感，从而产生一种生机和灵动，直至足部变化而使动感更加活跃，足端内翻回勾，形成了中国传统特色的马蹄足。这种被称之谓“四平式”书桌的腿足悄然顺变，足端向内的勾旋，似乎产生出了一种流动的音乐节奏，轻盈清澈的韵律美。
三、不同的个性特征和共同的审美境界
从中国家具发展史上看，这两件书桌也代表两种类别，而且又有着不同的渊源。案，源自于承捧食物的托盘，在造型中，其四腿敛于案面的内侧，示意着面的伸展、开张。桌起源于“卓”，《说文解字注》中这样解释：“卓，高也”。是高而立直之意。因此在桌的外部造型中，我们更强烈的感受其桌腿的挺拔。案的桌面突出，其四周像飞出的檐边，有四向往外的张力，是承接之意。四平式书桌的桌面却敛于四腿之间，突出腿足的变化，让人感受向高处的升起，强调纵向的竖立成长。不同的构造，构成了家具不同的外形，加上内部构件的有效的比例、搭配，形成家具不同的品味个性。而书案书桌常常在简洁质朴之中，前者给人稳健隽永的舒展托举的感觉，后者给人更多的感受是格外文秀清新的质简高雅。
从很多明清版画史料的记载中，我们可寻见一些这两种书桌在书房中使用的情形。如图1所示，宦官士人的堂屋中，高大开敞的室内空间，中央有方正的一架座屏，屏前是一件宽阔的夹头榫书案，稳当大气，案上摆有笔砚文书，津然有序，一侧书架上的书册也整齐而密密扎扎，一宦官学士正手拿册折踱来踱去，心怀疑虑，匪夷所思，俨然一片素静的文化氛围。再看另一幅画面，屏上晴空碧水，雁儿齐飞，书生伏案提笔，思絮遐飞；背后是简洁的隔扇，书架、床、屏、书桌摆放整齐；桌上笔砚、花瓶、棕扫；书房灰瓦青石，四周盆景花木，一片清静雅致的书房气象。（图4）从这些文人书斋中显然体会到一个“静” 字，可见宁静、素静、平静是文人读书写作绘画追求的基本条件。周颐在其《蕙风词话》中说：“人静帘垂，灯昏香直。窗外芙蓉残叶飒飒作秋声，与砌虫相和答，据梧冥坐，湛杯息机，每一念起，辄设理想派遣之。乃至万缘俱寂，吾心忽莹然开朗如满月。”好一片清静雅致，思绪绵绵的文人气息。由此可见“静”的审美意境与文人的读书的心境是一致的。
因此在文人的明式书房家具的造型艺术中，都以“静”为美。“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3]77作为书斋陈设中的主体——文人书桌，在这两种书桌的意匠中不为装饰而装饰，不追求人为附加的彰显，不做人为的造作，只追求自然木材本身的质地美，从而赋予家具以纯正、质朴，简洁和明快。正所谓独孤及曾《卢郎中浔阳竹亭记》描写他的书房时所说：“以俭为饰，以静为师”。它们各自完善了自我构建,在结构与造型、功能与审美上获得了完全的一致和统一。按照自身造物法则，天时、地气、材美、工巧，在自然中的获得了和谐，从而获得了各自的气质和清澈宁静的永恒，可见这种追求“静”的独特的文人审美和学养意旨，已成为稳健隽永、文质清新的明式书房家具的灵性。
书房是文人、学士们自我吸纳知识、润泽心灵的静谧港湾，是他们潜心研读，淡泊怡性的习静之所。回想在那一片清静古雅的园林书斋之中，书桌上摊开喜爱的书卷画册，渐觉尘嚣远遁的读书情形，可窥见古代文人在崇尚身心自由和品行高洁的精神价值观下，追求真与美的精神内涵。而这些又无不表现于明式文人书房家具的建构之中，这对我们现代的书房家具设计制造应该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参考文献：
[1]、濮安国 明清苏式家具 浙江摄影出版社 杭州1999.8
[2]、濮安国 明清家具鉴赏 西泠印社出版社 杭州 2004.12
[3]、陈望衡 中国古典美学史 武汉大学出版社 武昌 2007.10
作者介绍：高峰 女 1970.12 讲师 文学硕士 研究方向：中国古典家具